医院已过冬 新冠还没走
日期:02-15 来源:未知在北京大学国际医院急诊科,这个冬天最多时挤了41张病床的留观室,如今只住着14位病人,而且多数是心脑血管疾病、肺部感染的老人,其中只有一位新冠阳性老人,入院40天,核酸检测结果仍未转阴,与他同期来的老人,除了故去的,都已康复出院。
事实上,近一个月以来,这间急诊室再没新增过一例新冠阳性病例,1月17日以后,曾一度被疯抢的一种新冠口服药再没新开过一盒。
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2月8日公开的数据显示,全国在院新冠病毒感染者中,重症患者数量于1月5日达到峰值12.8万,随后持续下降,2月6日下降至0.2万;在院新冠病毒感染死亡病例数于1月4日达到每日峰值4273例,随后持续下降,2月6日下降至102例。
2月9日傍晚,北京大学国际医院急诊科医生秦宇红溜达到留观室时,看见那位81岁的新冠阳性老人正坐在病床上吃刀削面,病情稳定,精神状态良好,已不再需要特别的治疗,但医生仍在监测他的病情变化。这一天,全国在院重症患者数量减少到424例。
“现在科里的那些病人,每个人病情我了如指掌,前面我都懵了,40多个(重症)病人,我哪儿能记住。”秦宇红说,他有一种“连滚带爬”过来的感觉,而现在,把身上的泥浆、尘土甩完,一身轻松,连人都胖了10斤。
暴风骤雨后,一个特别的春节
与那段搏命重症高峰的日子相比,2023年春节过后的急诊完全是另一副模样。
输液室有空椅,抢救室有空床,呼吸机闲在一旁,临时搬来应急的氧气罐、监护仪早都撤走了,病人不再为排队三四个小时才能看上病而发愁、吵架,医生也不再为看不完的病人而焦虑、绝望。
2月9日,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公开表示,“实施‘乙类乙管’措施以来,全国疫情日趋平稳,防控工作转段平稳有序。”此前的1月30日,国家卫健委宣布,全国整体疫情已进入“低流行水平”。
“急诊现在完全恢复正常。”秦宇红告诉记者,急诊门诊量从最高峰时的600余位,回落到160余位,他不用再盯着办公桌上的那台电脑,为还有百余位病人在排队候诊而着急。
如今,在他的办公桌上,那台电脑常黑着屏,他甚至有时间坐下来回忆当实习医生时的种种趣事。2月9日下午,他的桌上多了一束鲜花和两件礼盒,那是下午医院开会时,他获得的,除此之外,还有掌声,以及急诊科拿到的医院年度优秀集体的荣誉。
“那是全科人共同的努力,不是我个人的。”秦宇红说,“听说上面给了一笔钱,要给我们发抗疫补贴,大家都很期待。”
只有医务部主任汤传昊心里清楚,那段时间,秦宇红数次落泪。“他都咳血了,也一直扛着,崩溃过几次。”汤传昊说,“要人没人,又实在看不过去那么多病人。”
汤传昊说,那时的医生就像电影《血战钢锯岭》里的军医,心里想着的是“多救一个是一个”,而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在透支生命。包括他自己,10余年的腰椎间盘突出老毛病那一阵子又犯了,有时疼得站不住,走路时要推着轮椅,只能吃止疼药缓解。
秦宇红再谈起那段经历时,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,“曾硝烟弥漫,现又恢复了勃勃生机”。
“跟3年前差不多了。”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(以下简称“仁济医院”)急诊科医生黄欢也告诉记者,不再筛查核酸,不再进行二级防护,不再要求消杀与隔离,医生已从繁琐的事务中解脱出来,可以踏踏实实地去救每一个病人。
急诊也不再像一个多月前那样,拥挤得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。
“那个时候,有空间的地方都会给病人用。”黄欢说,为腾出更多空间,急诊将预检台、收费处搬到搭建在楼外的临时用房里,留观室最多时滞留过405个病人,平时极少安置病人的ATM机旁、消防楼梯口都挤满了病人和家属,连厕所门前也常被堵得水泄不通。
黄欢记得,他交接班时,一般会有10位内科医生在抢救大厅查房,仅他自己最多的一天就接过31本病卡。这样的工作量是史无前例的,昔日的常态是10余本病卡。“那时内心其实是有点崩溃的,觉得这工作没办法完成。”31个病人不仅是数量上的增加,病人病情也非常重,各种医疗资源也非常紧张。
急诊的输液架也是不够用的,有些日常用来挂毛巾的挂钩,粘贴在急诊室的墙壁上,用来挂吊瓶。类似的画面在2020年年初的武汉也曾出现过,不过是在一家医院发热门诊外的花坛旁,吊瓶挂在凋零的月季花枝丫上。
最艰难的时候,医院吸氧设备紧张,药店里吸氧枕头一度卖空,黄欢看到很多病人家属带着家庭制氧机来到急诊,医院提供电源,病人自己吸氧。
“这个真的是一场和病毒赛跑的战场,这个战场像野战医院的场面,从来没有看到过。”黄欢说。那时,他将这场战斗称之为“决战”,战事最吃紧时,急诊室的战友接二连三地倒下,又一位一位地迅速站起来,返岗继续战斗。他至今仍是科里极少数未感染新冠病毒的医生之一。
几乎同一时间,武汉市第一医院急诊医学科也经历着类似的时刻,医生刘霖有一天破纪录地开出近80张住院证。她感染后一度边咳嗽边工作,嗓子也哑了,不少护士的嗓子也是哑的。刘霖说,“有一个年轻家属跑到外面,买了两个喇叭送给我们,不留名就走了。”
如今,那两个喇叭还存放在急诊,但已经用不着了。
“像是做了一场梦,但回想起来仍觉得后怕。”黄欢说。
急诊最困难时,黄欢有20余天没准点吃过午饭,通常是一顿早饭过后,连值8小时班,不吃不喝不尿。他没有时间是留给自己的。
“吃午饭要消耗半个小时以上。”黄欢告诉记者,“我们都不吃中饭,非常珍惜这半个小时,半个小时肯定要处置好几个病人,要处置好几个突发情况。”
1月14日,急诊留观的病人数量已从高峰降下来,黄欢终于在上午就看完手上的病人。“我跟同事说,我今天可以吃午饭了,说时感觉特别自豪。”
1月21日是农历腊月三十,急诊已经不再忙碌。黄欢照旧在值班,早上接班时,拿到12张病卡,等到下午,一些病人想方设法也要回家过年了,下班时,手上的病卡只剩4张。
“今年过年是史无前例的不忙。”黄欢说,那时疫情的高峰刚刚过去,前来支援的医护尚未离开,尽管没有休假,工作量比往年春节要少些,“是上班十几年来最舒服的一个年”。
大年三十这天中午,秦宇红订了两份大家平日最爱吃的鱼。傍晚,院领导给急诊室送来了包好的饺子。急诊室的病人数量那天也少得可怜,医护们甚至有时间在抢救区开玩笑,在工作区张贴“福”字,挂红灯笼。
这场疫情的“洪水”过后,秦宇红那天也发自内心感到高兴,给科室的新年红包也比往年大得多。“以前只发200元,今年发的是1000元的。”秦宇红说,他把拿到的几千元奖金全部都发掉了,接着,护士长、老大夫也开始发红包,微信群里下起了“红包雨”。
“这种气氛好几年没有了。我们这3年都被压抑着,如释重担。”秦宇红说。
医生刘霖3年来第一次结束了“非必要不离汉”的日子,到公婆家过了春节。80余岁的公婆在感染潮中平安度过。以前,每年回去公公都会拿出相机,把常不在身旁的儿女拢在一起,拍一张全家福。
这次,全家福在缺席3年后,终于补上了。
疫情渐退去,回归久违的忙碌
年后,重回急诊,刘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,前不久还装得满满当当的科室,一下子空了许多。她又重新忙碌起来,但这种忙碌与年前的忙碌相比,已不可同日而语。
“我们跟它越来越熟了,心态还是不一样的。”刘霖说,“我们不要说把它消灭掉,(而是)去接受它。”
到2月1日,在武汉市第一医院急诊医学科支援的医生全部撤离,回归自己的科室——耳鼻喉科、妇产科、口腔科、骨科等。同一天,仁济医院也正式解散了全体应急医疗队伍,所有医生回归正常工作。
感染潮退去后,在不少医院被征用的感染科、呼吸科临时病区,医生结束了“跨界服务”,撕掉带有“感染科病区”“呼吸科病区”字样的贴纸,让科室重回“骨伤科”“肛肠科”“儿科”“普外科”等。
在武汉市第一医院,皮肤科主任陈柳青察觉到疫情在退去,是急诊不再打电话来送病人了。
去年12月,被临时征用的皮肤科病区收治了四五十位新冠病人,如今皮肤科恢复如常,被抽调支援的医护也回来了,拥有95年历史的皮肤科重现非常忙碌的状态,每天仅门诊量就达到3000余人次。
疫情之前,这家医院的皮肤科门诊量每年会有3万-5万人次的增长,2019年门诊量曾达到117万余人次,而疫情这3年门诊量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。
但最近,陈柳青明显感觉到,外地前来就诊的病人多了起来。
“疫情重时,我的病人以武汉的为主,疫情稳定一点,武汉周边的就会来,再稳定一点,湖北周边的就会来。”陈柳青说,“我有很多病人都是河南的,河南的病人来了,我就知道疫情差不多了。”
如今,她从来做激光治疗的人那里也能感受得到,疫情远去了。“求美的人多了,这也是一个风向标。”陈柳青说,“我们去年年中,推过一些惠民活动,实际上有很多人没有信心。”
年后,疫情平稳,她发现有需求激增的迹象,进入2月,激光美容的需求量比疫情前正常情况下还要多将近一倍,“平时大概五六十人,现在有八九十人”。
“院领导来我门诊时感慨说,皮肤科的高峰又回来了。”陈柳青告诉记者,“我还在开玩笑说,难道又嫌我们病人多吗?领导说,不嫌多,不嫌多。”过去,在疫情期间,门诊就诊人数多时,常难保证患者之间的候诊排队距离,陈柳青也会因此挨批评,“现在我不会被批评了,挺高兴的。”
高兴归高兴,陈柳青还是有点怕。“因为这是一种非常紧张的状态。”她告诉记者,过去3年,她所在的科室“像是踩了刹车,如今要加油门了”。
重回忙碌后,她有一种被疫情松绑了,又被日常的忙碌绑上了的感觉。
“跟前两年比,主要是感觉到这种压抑的就医需求在年后的释放,会非常快。”医务处处长、重症医学科主任范学朋告诉记者,春节过后,医院很快就进入到一种新的忙碌状态。
立春之后的2月8日,原本张贴着“此门已封”的中医部大门重新打开了。
“原来一下地铁就可以直接进我们中医部。”范学朋说,“但是由于这3年发热门诊的建设,把中医部的门堵住了。”撕掉大门上的封条那天,医院特地举行了一个小型“开门”仪式,以示庆祝,不少医护人员那天都很开心。
与此同时,记者从北京、上海、武汉等地多家医院了解到,不只是急诊,医院许多科室都在回归新冠疫情前的日常,就诊量已基本恢复至疫情前的同期水平。
“现在忙碌程度没有原来那么高了,而且心情不一样了。毕竟原来我总会担心疫情的影响,现在对兼顾疫情防控与医疗业务发展更有底气了。”范学朋说。
反倒是各家医院的发热门诊最近有些冷清。在河北,一家二级医院的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,如今发热门诊“基本是一个停滞的状态”,就像3年前新冠疫情没来时一样。在北京,曾被征用为临时发热门诊的朝阳体育馆,重新变回羽毛球爱好者的领地。
在北京大学国际医院的发热门诊,如今每天只有10余位患者前来就诊,门诊大厅里空荡荡的,医生和护士显得有些无聊,门外曾用于维持排队秩序的铁栅栏也被闲置在一旁。
感染潮来临时,这里最多的一天收治了200余位病人,感染潮过后的春节期间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。“初一一整天都没一个人,初二只有一个人。”发热门诊主任荣义辉告诉记者,“我们也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。”
但荣义辉并没有在这个无比清闲的春节里闲下来。“我在加班写我的(专业)文章。”荣义辉说,“我妈说,‘你脑子有病,好不容易晚上半夜不给你打电话了,你又开始熬夜写论文。’”
不过,这里也有一些复苏的迹象,最近,前来就诊的病人中,“甲流”又如往年春节后一样,多了起来,只是没赶上往年的规模。
打扫战场,总结经验与教训
新增的感染者现在已越来越罕见,不少医院正在扫尾重症高峰时遗留下的少量新冠病人。
武汉市第一医院将各个专科病区收治的新冠感染者,转移至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,其中多数仍在治疗感染后加重的基础性疾病,或合并的细菌性感染。
进入2月,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依然忙碌,季节性呼吸系统疾病多了起来,比如慢性阻塞性肺病,以及链球菌、流感等原因引起的肺炎。
专科ICU也不再收治重症新冠患者,范学朋告诉记者,重症医学科的两间主要用于收治传染性疾病病人的负压ICU病房,2020年武汉疫情时、2022年年底感染潮来临时,都曾用于新冠重症病人的救治,到今年1月中旬,这两间负压病房也腾空了。
在北京大学国际医院,ICU床位更多地被术后病人占去,“也有个别新冠病人,外地治不好,然后到这儿来。”重症医学科主任李刚说,“现在我们留的后遗症就是口罩摘不下去。”
在仁济医院,随着临时新冠病房的最后一名病人在2月6日出院,外科大楼5楼的骨科五官科病房结束了临时急诊病房的使命。过去的40天里,这个临时急诊病房由全科医学科的团队负责,收治了91名急诊的重症患者。
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当天,全科病房就收治了3位患者,第二天病房就收满了。临时病房最后一位病人出院后,其他新冠病人已陆续转到仁济东院的感染科,如今也只剩31位。
“这两天的门诊量已经和正常的同期相比,没有任何差别了。”仁济医院门急诊办负责人樊翊凌告诉记者,也有一些值得关注的现象,比如心理科、心内科、血管外科、呼吸科、中医科的患者就诊数量有明显的增长。
医生刘霖也有类似的感受,她观察到,这段时间前来就诊的患者中,有一部分患者有“长新冠”表现,比如感染后一两个月了,仍会有心悸、胸痛、持续性咳嗽、睡眠质量下降等症状。
还有一部分病人,多是基础性疾病较多的老人,感染后一直在家熬着,把基础病熬重了。有一位88岁的老太太让刘霖印象很深,她是感染后一个半月才被家人送到急诊的,那时老人病情已有些严重。
“老太太在家烧了一两天就不烧了,也不咳了,就关在家里,家人还特意备了制氧机、血氧仪,照顾得挺好的。”刘霖说,但老人一直精神特别差,只能躺在床上,不想吃饭,等疫情平稳后送来医院,却发现老人身体各个器官,比如肾脏、肠胃、肺都出了问题。
“以前专家说有沉默性缺氧,其实我们觉得不光是沉默性缺氧的问题,一些器官的损伤也是沉默的。”刘霖告诉记者,“还是要引起警惕,现在医疗资源已经不存在问题了。”
从整个医院的门诊量来看,“后遗症的病人已经很少了,基本上还是以原来的专科疾病为主。”范学朋告诉记者,随着重症高峰的退去,医院就组建了新冠康复门诊,中医部推出了“咳嗽病专家号”,来处理感染新冠后的遗留问题。
而这个春天,还有许多事情等待他们去准备。
“这3年,还是改变了很多,不管是心理上,还是生理上的。”范学朋说,医院还需要在更长的时间里去研究、消化这些东西,去分析普通人就医行为的变化,以便于提前做好准备,满足他们的需求。
“(比如)心理焦虑、睡眠障碍这类的门诊我们慢慢就得筹划给开起来。”范学朋告诉记者,随着春天的到来,很多运动损伤可能也会到来,也要去开设运动损伤类的门诊。
陈柳青在琢磨的是,今年怎么能把皮肤科专家门诊量再提高些,满足更多人的需求。春天马上要到了,那些对花粉和柳絮过敏的皮肤病人,又要多起来。
在发热门诊外,荣义辉尚未决定撤走那顶曾为排队患者遮风挡雨的蓝色帐篷。
“还是有一点点担心,专家们说五六月也许会再来一波。先放着呗,有备无患。”荣义辉说,他希望能够把三级医院的发热门诊取消,未来即便有大规模的疫情暴发,可以将90%以上的轻症患者在基层医院、二级医院完成筛查和基础诊疗,三级医院则集中负责重症病人的抢救,“就走跟日本、新加坡一样的分级诊疗的策略,比较顺畅”。
不少医生也明显感觉到,这场疫情推动了中国分级诊疗制度的进程与医联体诊疗模式的发展,而这也成为不少医疗机构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疫情冲击时,在策略上的共识。
樊翊凌提到一个“医联体派上大用处”的细节。“我们有个转运专班,每天大概要往各个医联体里见缝插针地送几十个病人。”他告诉记者,在急诊接诊最高峰、再没有一只脚可以插进去的情况下,转出去20来个病人算得上“雪中送炭”了。
大上海保卫战时,老百姓一度诟病的120救护车运输能力问题,也在这场年末的“决战”中得到了改善。
“上海想了一个很聪明的办法,调拨了公交车司机、出租车司机,并非常有创造性地召集了一批麻醉科医生担当随车医生。”樊翊凌说,“麻醉科医生抢救能力是非常强的,这一下子把上海的院前急救能力扩充了一倍也不止。”
如今,急诊的医生们对于未来可能出现的疫情状况,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担忧。仁济医院东院急诊室正在考虑重新规划布局,以更好地适应“平战结合”的工作状态。
“要提前做好准备布局,不然每次应战太仓促,实在吃不消。”黄欢说,即便疫情再来,也有没什么可怕的。刘霖也觉得,即便再来一次,他们会更有经验去应对,心态会更加坦然。
秦宇红也开始回溯性地总结过去两个月里救治病例的经验与教训,对于与之斗争了3年的病毒,他还想了解更多。那1例入院40天仍未转阴的病人让他又开始思考,病毒在人体的存在状态究竟是怎样的,病毒真的没了吗?
他想起来当年在湖北鄂州支援时,同样有一位新冠感染者,感染后的两个月时间里,核酸检测结果总在阴性与阳性之间反复,经过治疗已转为普通型,最后突然变成重症,去世了。
“挺奇怪,病毒在人身体内的存在状态每个人是不一样的。可能大部分人健康了就都没了,但像有些人可能长期带毒。”秦宇红说,他打算拿这个病例,参加急诊界的学术交流,听听大家的意见。
“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”
趟过冬天后,樊翊凌用了苏东坡的《定风波》结尾描述他的感触,“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
“有时候,上班路上车水马龙的,在医院门口堵着也没有一点儿烦躁。”樊翊凌说,久违的烟火气、人气回来了,人们宁可堵在路上,也不愿看到城市空空荡荡的样子。
他在2022年春天的上海疫情时,支援过4家方舱医院,经历过路上只有自己一辆车的时刻。“那种情况心里是很难受的,所有人都像与世隔绝了,就我们能够出现在街头。”
如今,樊翊凌终于不再需要有任何戒心的状态,可以不再过那种小心翼翼的日子,可以摘下口罩,跟全都“阳过”的家里人一起在餐厅吃一顿饭,“非常非常快乐”。
“我们生活当中有些东西是必须要有的。”樊翊凌说。
在仁济医院,他感受到医院迸发出一种活力,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,医院的发展也重新步入正轨。但疫情3年,入院病人减少了,病人的结构也发生了变化,医院的业务营收也减少了。
“但医院你总得生存,你怎么样把失去的这些东西补回来?其实(过去3年)是在吃老本。”樊翊凌说,只有靠更勤奋地工作了。
这最难的3年,是靠全国大大小小的医疗机构和医务工作者扛下来的,他所在的医院医务人员的薪资是照常发放的,但也有一些医院医务人员的薪资有所下降。樊翊凌觉得,这3年对医务人员亏欠了蛮多,“医务人员也是人,也需要养家糊口的”。
他只希望,人们不要过了一阵子又忘了这群曾为他们挺身而出的人,希望不再出现喊打喊杀的声音。
秦宇红则有些担心,疫情过后,周边扩张的医院会开始“挖”人,他不想再流失跟着他扛过这3年的战友。这也是荣义辉担心的事情,疫情3年,他所在的感染科发展一定程度上受到限制,有不少医护人员选择离职或转行,他自己也有被“挖”过,但舍不得离开。
最近,他打算再组织科里的人搞一次大聚餐,把队伍的士气重新提起来。上一次大聚餐还是2019年,摆了两桌,坐不下,那时他雄心勃勃,踌躇满志,准备带着大家大干一番。
“疫情严重时,感染科的肝病门诊关了,肠道门诊关了,疫苗门诊也关了,只保留了发热门诊。”荣义辉说,大概5个月以后才重开。那段特殊的日子结束后,他发现科里的人“没有一个好的”,他在系统里偷偷查看了科里同事的就诊记录,有的神经衰弱,有的月经不调,有的乳腺结节。
在荣义辉看来,新冠病毒“乙类乙管”后,对于感染科而言,疫情算真正结束了。
而3年来,疫情反复,从感染科的学科发展上来讲,有很多东西都被落下来,“发热只是这个专业中的一小部分”,但他脑子里不得不常绷着一根防疫的弦。
但感染科要真的重新回到3年前的状态,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整适应。“就像修车的,这活儿你要不停地摸,几天不摸就不一样了。”荣义辉说,回归后,在真正接触病人时,还需要磨合,但至少现在他们可以放开手去做了。
“现在全国的趋势都是,争分夺秒把过去的损失补回来,能感觉到一种复苏的势头。”重症医学科主任李刚说,他所在的科室新一年的任务已经定下了,学科建设也有了新的图景,在这样一家创建尚不足10年的医院,他们将全面提高医生的医疗救治能力与质量。
汤传昊也觉得,疫情告一段落,医院还是要发展,学科也要建设,“可能还没有太多喘息的时间,就有新的目标了”。最近他发现,到医院食堂吃饭的人多了,他称之为“疫情晴雨表”的他的腰椎间盘突出,疼痛症状缓解了,连门诊楼大厅里的那架钢琴也重新响了起来。
不少医生还很期待,新的一年与全国各地同行的重逢时刻。过去3年他们失去了太多线下的学术交流机会。
今年春天,汤传昊也有自己的小心思。“有时间想带孩子去看看大海。”他说,“孩子上一年级时,本来想带他去,机票、酒店都订好了,赶上了疫情。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3折的机票了。”
刘霖3年前本计划去芬兰看极光,雪地靴、羽绒服都买好了,连看极光的玻璃房都选好了,最后行程也落了空。现在,她打算把这个计划重新提上日程。
寒冬过后,许多医生对于这个春天的期盼,要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强烈。
黄欢希望找个假期或周末,带孩子走出上海,去踏青,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他还有一个愿望,希望2023年能回到武汉,跑一次“汉马”。
2020年武汉疫情暴发前,他刚刚报名了当年4月的武汉马拉松,但马拉松没跑成,却因支援雷神山医院,在武汉待了45天。3年疫情期间,一年一度的“汉马”因各种原因取消了。
2023年武汉马拉松将于4月16日举行的消息传出后,黄欢报了名,“看抽签能不能抽到”。他还特意给武汉马拉松官网发了一条私信,询问3年前援鄂的医护人员有没有直接的参赛通道。
“对这个城市有着特殊的感情,还是想再回去看看,看看武汉,看看武汉的樱花。”黄欢说,“这是我在这个春天比较大的一个愿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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